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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玫瑰墨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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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玫瑰墨烟 第136节
      她是兴趣班里得奖最多的孩子,全年级的同学都跑到班里来,央求她给自己画一张自画像。
      半大年纪的孩子,心愿和允诺都那么真挚。真拿到了好看的画,便会猴儿一样在教室里上蹿下跳,高兴一整天。
      而这些源源不断的正反馈,就是她最初的自信来源。
      小女孩胸有成竹地拿出笔,比照了一下季汀竹的三庭五眼,甜声开口。
      “阿姨,您真好看。”
      “我叫温雪瑰,您叫什么名字呀?”
      现在回想起来,当时的季汀竹在听到她的姓名时,眸光稍动,掠过一线极为隐秘的酸楚。
      可那时,温雪瑰还什么都不知道。
      只记得一句:“你可以叫我竹子阿姨。”
      她点点头,在画纸的背面,一笔一划地写上:送给竹子阿姨。
      然后将纸张翻过来,正要落下第一笔。
      却被季汀竹拦住。
      女人音色清丽,如浸在溪水里的蓝色绸缎,柔婉中带着苍凉。
      “我已经没什么被画下来的必要了。”
      “能拜托你,把这份礼物送给我的孩子吗?”
      -
      “……”
      听完来龙去脉,郁墨淮眸色愕然,久久未褪。
      “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。”
      思忖片刻,他自嘲地笑了下。
      “也是。那时候,我已经离开郁家。”
      在那个节骨眼上,不应再和温家的女儿有所牵扯。
      季汀竹想必也明白这一点。
      可缘分使然,她又不愿让这个善良的女孩失落。
      所以最后,才做出这样的选择,悄悄地留下了这幅画。
      郁墨淮视线低垂,眸底被斑斓的色块映亮。
      季汀竹是一个极为温柔的母亲。
      而这份温柔,却被锁起来十数年,如今终于得见天光。
      少顷,他忽然想起一事。
      “你那时就看过我的照片?”
      郁墨淮偏过头,与画中少年如出一辙的狭长眼眸,轻轻扫过来,含着几分意味深长。
      “没看过。”
      温雪瑰立刻摇头。
      为了自证清白,又绞尽脑汁地忆起一些细节。
      “你妈妈那天没带相机。”
      “那是怎么画的?”
      郁墨淮略感费解。
      尽管画作的五官比例还有微妙差距,却已经十分贴合实际。
      “口述的呀。”温雪瑰摊手,“我不是说过,摄影和绘画有很多相似之处。”
      她极为叹惋地摇了摇头,又重复了一遍:“你妈妈真的很有才华。”
      那天的结尾很美好,像一个甜梦。春日的阳光被桃花染成淡粉色,笼在女人的侧颜上。
      清丽的双颊也不再苍白如纸,而是晕开淡淡的血色。
      彼时,她搂着温雪瑰的肩膀,耐心地讲述着,她还未曾谋面的少年模样。
      冬日白昼短暂,还未到饭点儿,太阳已经落了山。
      天色灰蒙蒙的,令人想起晚来天欲雪的诗句。
      两人锁上洋房大门,慢慢地往车位走。
      北风愈发萧瑟,带着几分令人齿冷的濡湿雪气,直往人衣缝里钻。
      郁墨淮停下脚步,抬起手,将女孩脖颈处的围巾围得再紧一些。
      温雪瑰一身米白大衣,搭配红白相间的波浪形围巾。
      标致的下半张脸被柔软的毛毛盖住,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。
      她乖乖地站在原地,任由郁墨淮摆布。
      自己无所事事,只顾瞧着他看。
      睫羽漆黑似扇,轻盈地眨了眨。
      眸光流转,似涌动着一种崭新的认知。
      “干什么?”
      郁墨淮抿去唇畔笑意,淡声开口:
      “跟才认识我似的。”
      闻言,温雪瑰弯起双眼。
      她也没正面回答,只是轻快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。
      “郁墨淮。”
      “干什么?”
      他这次的掩饰不太成功,余了几丝笑意,漫进眼睛里。
      温雪瑰仰起头,想了想,轻声开口。
      “郁墨淮,我听心理学专业的同学说过,人的情绪反应,都是可以锻炼、改变的。”
      他对这个理论并不陌生。
      学管理的,或多或少都会对心理学有所涉猎,以期了解人性。
      郁墨淮颔首,并不反对她的说法。
      温雪瑰便又继续道:
      “那以后再想起你妈妈,你能不能,试着开心一点呀?”
      她一只手揣在自己兜里,另一只手揣在郁墨淮兜里。
      慢悠悠地朝前走着,每一步都高高抬起腿。
      边走边轻声开口。
      “我还想起来,最后和你妈妈分别的时候,她和我说的话。”
      温雪瑰微微眯起眼,回想着那个淡粉色的下午。
      “她说,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,就是生下你。”
      “她还说,和你度过的每一天,都是她生命里的奇迹。”
      可说完良久,身旁也并未传来回应。
      她有些紧张地转过身,见男人的步伐愈来愈慢,最后缓缓停了下来。
      天色愈发暗了,暗得看不清他情绪几何。
      逐渐晕开的夜色,静静地攀上他眼角眉梢。
      他们是一对被造化玩弄的母子,一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,都对彼此心怀亏欠。
      他从未亲耳听过这样的话。
      不知过去多久,郁墨淮才重新抬起眼睫。
      眸间平淡不惊,似乎从未生澜。
      可语调到底是多了几分暖意。
      “她这么和你说的?”
      他佯作不经意地开口。
      “嗯。”
      温雪瑰笃定点头。
      此时已走到停车处,他便背过身,朝车子的另一边走去。
      等两人都在车上坐定,他抬手发动引擎,这才低低地又问了句。
      “……那你呢?”
      “什么?”
      温雪瑰没回过神,茫然地看着他。
      郁墨淮俯身过来,帮她系安全带。两人距离贴得极近。
      檀木气息温热,垂落在耳畔。
      “画完那幅给我的画,你说了什么?”
      “……”
      温雪瑰只回想了一瞬,立刻双手交叠,坚定地在胸前比了个叉。